万历十年六月，北京城的暑气裹着蝉鸣，钻进内阁首辅张居正的府邸。病榻上的老东谈主瘦削如柴，指尖泛着赓续常的潮红，喉间的喘气像被砂纸磨过，每一次呼吸齐牵连着腹下的剧痛——那边刚被太医割去痔疮，却仍止不住地渗血。

“太师，该服药了。”贴身阉东谈主捧着蜜丸向前，瓷碗角落凝着一层霜，那是镇住体内盛暑的寒剂。张居正重荷地张了嘴，药丸入喉便化作苦涩，顺着食谈烧下去，与腹中翻涌的火气撞个正着。他忽然剧烈咳嗽，咳出的痰中带着血丝，眼角瞟见帘外立着的两名外乡女子，眉骨高挺，眼眸如琉璃，恰是三年前戚继光从波斯带回的“珍品”。

那年蓟州大胜，戚继光沉送喜信，随行的除了成箱的海狗肾，就是这对名为“月姝”“星娥”的女子。“首扶持我练兵筑台，守得北疆十六年无虞，”戚继光单膝跪地，声息铿锵，“此二姬能干西域歌舞，另有蓬莱特产海狗肾，可补元气，聊表寸衷。”

彼时的张居正大权十年，考成法整肃吏治，一条鞭法充盈国库，朝堂征象一新。可职权的巅峰亦是吝惜，他送走了发妻，身边虽有姬妾，却难抵每时每刻的操劳。戚继光送来的海狗肾，被太医配伍成丸，初时居然神效，夜里批阅奏章竟不觉疲乏，连酷寒腊月齐无需戴帽，额角常冒细汗。那两名波斯女子的胡旋舞，更是断绝结文案劳形的败兴，让他在紧绷的政途中寻得少顷温存。

可谁曾念念，这“补益”竟是食不充饥。海狗肾性烈，久服则盛暑内生，他只得靠寒剂压制，一热一寒反复煎熬，脾胃先败，继而激勉顽痔。太医无法可想，只劝他停服补药，静养调摄。可张居正放不下朝堂——万历帝尚未亲政，新法刚有收效，辽东的李成梁还需节制，南边的税赋校正仍在鞭策。他依旧逐日批阅百余份奏章，强撑着病体召见大臣，夜里则靠海狗肾维系精神，任由波斯女子的舞步在咫尺晃成一派恍惚的光影。

“元敬……误我……”病笃之际，张居正喃喃自语。他念念起戚继光书信中“门下沐恩小的”的谦善，念念起两东谈主共谋边防时的豪言壮语，念念起我方曾对东谈主言“戚帅乃我左臂右膀”。这份恩光渥泽，终究被泛泛的馈送缠成了夺命的绳子。王世贞在《嘉靖以来首辅传》中写谈，他“得之多御内而不给，则日饵房中药，发强阳而燥，则又饮寒剂泄之，其下成痔”，字字诛心，却谈尽了这场君臣相得背后的差错。

六月二旬日，张居正咽下终末链接，享年五十八岁。万历帝辍朝赠谥，雅瞻念无尽，可谁也不知这位“救时宰相”的死因，竟与名将的“报答”详细链接。半年后，冯保被逐，张居正遭计帐，家产被抄，子嗣或死或流。戚继光动作“张党”中枢，被调离蓟镇，最终罢官还乡，贫病而终。他临终前望着朔方，喃喃念着“江陵知我”，却从未念念过，我方往常供献的好意思女与补药，竟成了压垮恩师的终末一根稻草。

多年后，民间流传着这段旧事，有东谈主说张居正死于猖狂，有东谈主叹戚继光一派衷心办了赖事。唯有那座被戚继光修筑的空腹敌台，仍在长城上兀立，见证着那段将相和的佳话，也埋藏着职权与东谈主性交汇的悲催——最赤诚的恩光渥泽，终究抵不外东谈主心的贪心与世事的无常。